在南丁格尔的旗帜下前行

　　百余年前，在英、法、土耳其和帝俄交战时期，英国护士弗罗伦斯·南丁格尔率领护理人员来到克里米亚英军战伤医院护理伤病员。在短短的几个月中，伤员死亡率由50%以上下降到2.2%。每晚，当她手提油灯巡视伤病员时，所到之处，士兵们纷纷亲吻她的身影来表示崇高敬意，并称她为“提灯女神”。南丁格尔逝世后，1912年，红十字会国际委员会决定将南丁格尔的生日5月12日设为国际护士节。
　　护理事业的发展日新月异，但南丁格尔“忠贞职守，尽力提高护理专业标准，勿为有损之事”的誓言却代代相传，历久弥新。在国际护士节设立100周年之际，记者采访了我国护理队伍的几位老前辈，并走近临床一线护理人员，聆听他们的心声。
　　在付出中找寻价值和快乐
　　北京协和医院原副院长、中华护理学会原理事长  黄人健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友谊医院护理部原主任、中华护理学会原理事长  顾美仪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安贞医院心脏外科重症监护室原护士长、南丁格尔奖章获得者  刘淑媛
　　3位年逾古稀的老护理人，讲述了她们对护理事业的感受和实践，及对后人的寄望和期许。在她们眼中，护理事业不仅是一门科学，更是一门充满吸引力的、高尚的“看顾的艺术”。
　　护士要待在病人身边
　　1954年，黄人健中学毕业后从南方来到北京，成为新中国成立后北京协和医院招收的第一批护士。在她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医院严格执行探视制度，家属每周只能看望两次病人，一次探视时间仅有1小时左右，其余时间全靠护士照顾。
　　“那时候，每名护士“包”10名左右病人，生活照顾、治疗、用药，护士什么都要做。医院要求我们早晨7点钟上班，而我们一般6点30分就来到病房。到病房后，第一件事就是看自己管的病人头一天睡得好不好，早晨吃得好不好。交班后，就开始根据病人需要做护理，要一直围着病人转，基本上没时间喝水、上厕所，更没有时间坐下来休息。”
　　黄人健回忆，在那个年代，由于长时间相处，护士和病人的关系就像亲人一般。一些小病人因为住院耽误了学习，护士在完成治疗工作之余，还会帮他们温习功课；遇到有的病人没人探视，护士就会充当起探视家属的角色，和病人聊天，帮他们按摩。护理的病人去世，管床护士往往会难受好几天。
　　“和我们那时比，我感觉，现在的护士在病人身边的时间还是不够多。一方面有人力不足的因素，另一方面是护士对观察病人的重要性还没有充分认识。”黄人健说。
　　今年70周岁的刘淑媛在临床一线为病人服务已有半个世纪。目前，虽然已经退休，但她仍然每天到监护室上班、护理病人，被国外同行誉为“用全身心看护病人的圣徒”。
　　在刘淑媛的眼里，护士提供的并非是一般性的服务，而是医疗的一部分，具有相当强的专业性。一些细微的病情变化，只有受过专业训练的护士才能察觉。“护士的专业价值在于通过病情观察，为医生采取治疗措施提供依据。而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护士对病人不离不弃的守护”。
　　刘淑媛曾守护在一位先心病术后出现低心排的患儿床旁3天3夜，观察记录病情变化。当死神慢慢地吞噬了患儿的生命时，她把患儿紧紧地抱在怀里，一直噙在眼里的泪水止不住滚落下来。深夜，冒着寒风，刘淑媛怀抱着逝去的患儿，将其送往太平间。家属被她的真诚所感动，同意进行尸检。下夜班后，她不顾疲劳带着青年护士去看尸检，她和青年护士由此认识了局限性心包压塞这一并发症。
　　后来，她在护理病人时，协助医生对此类并发症作出过诊断，即使在X线胸片、超声心动图均不支持这一诊断时，由于她的积极参与，医生采纳了她的建议，开胸清除压在腔静脉上的小血块，先后挽救了数位患儿的生命。
　　让新生代护士学会“为别人”
　　刘淑媛1961年毕业于北京协和医院护士学校，在她心中，对母校和老一辈的护理老师充满感激。
　　“学校很注重护士临床能力的培养，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教我们学会爱病人，这种教育让我一生受用。在护校的第一年，我们每周二、周四都要进病房，在带教老师的带领下护理病人；第二年和第三年，临床实习的时间会增加到6个月至10个月。”刘淑媛记得，在护校时，她有一次站着给一个破伤风病人喂饭，这时，带教老师教育她，给病人喂饭要坐着，这样才有助于病人安心进食。老师还教她一些细节，比如扶病人起床时，要先把病人往床头方向移动，然后再帮助病人坐好，这样，病人的坐位才便于倚靠，才能让病人更舒适。
　　曾任中华护理学会理事长的顾美仪说，人们在社会当中的角色复杂多样，而从入住医院的那一刻起，他们都变成一种人，都是病人、弱者，都将依赖于医生、护士。在这个时候，医生和护士就是他们的亲人，是健康守护神。所以，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护士，最基本也是最核心的条件，就是要有一颗愿意帮助别人、甘于奉献的心。
　　“以前，家里的孩子多，大点的孩子从小就承担起照顾家人的责任。不像现在家里都是一个孩子，有的护士在家里还要别人照顾，从事护理这个对体力、爱心、耐心的要求都很高的职业，对她们而言相对困难。”顾美仪认为，要改变这一现状，需要加强护士职业素质的培养。
　　在刘淑媛看来，要加强护士的人文素质培养，要在中小学教育阶段就着力培养一种“为别人”的精神，养成积极的生活态度。另外，在护理专业教育中充实、落实医学伦理内容，在临床教育阶段，带教老师要注重“身教”的影响，教护士从付出中找寻价值和快乐。
　　护士需要全社会的呵护
　　几位受访的护理前辈认为，近几年，我国的护理事业取得重大发展，护理专业理论更加完善。然而，要想彻底改变护理职业受冷落的现状，还需要医疗卫生单位乃至全社会的共同努力。
　　黄人健说，从全社会来讲，护理价格的设置长期背离护理专业价值，补偿不足无疑对护理发展产生了负面影响。在经济利益驱动下，“三分治疗，七分护理”往往容易被医院忽视。医生握有诊疗、开药的权利，是为医院产生经济效益的主体，而护士所做的工作再辛苦，在经济效益方面也体现不出来。因此，医院舍不得每年花几万元聘一名正式护士，代之以每月五六百元的工资聘用合同制护士。长此以往，形成了医院内一支同工不同酬的特殊队伍，导致了护士队伍的不稳定。
　　“国外的护士按专科护理定职责，但我国的护士除了在技术上分级别外，工作职责差异不大。临床工作中，许多优秀的护理人才都纷纷跳槽甚至转行。”黄人健表示，在国际护士节即将来临之际，她要表达一个心愿，希望有关部门加快护理立法工作，使护理人员的设编、价值补偿等问题用法律法规的形式明确下来，逐步使重视护理、尊敬护士成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中的一个新风尚。
　　刘淑媛说，护理工作的专业性很强，而且能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收获快乐，这种专业特点本身就具有很强的吸引力。她希望更多的年轻人热爱护理工作，她也相信护理队伍会越来越壮大。
　　让护患的心贴得更近
　　对即将到来的第100个国际护士节，我国将纪念主题定为“营造优良执业环境，提供优质护理服务”。那么，当前护士对自己的职业是如何感受的呢？
　　北京友谊医院泌尿科护士于楠：
　　护理内涵丰富之后，护士的确需要更加“手脚并用”地努力工作，但是，由于现在在工作中花大量时间接触病人，护患的心贴得更近了，这种精神上的愉悦让她发自内心地想服务好患者，也更加认可自己的职业精神。
　　北京友谊医院医保中心护士梁健健：
　　荣立过两次军功的老革命张中秋因病多次入住该科室，入院时已经80多岁，因病情影响，张老表现得情绪烦躁、喜怒无常。此后，护士们不仅积极和他沟通，也在护理操作中更加用心。
　　一天天过去，张老和护士们日渐亲近。后来，由于病情需要转到重症监护室时，他特意让家人把自己的军功章都带来，穿戴整齐，和护士们拍照留念。他说，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阶段，但这些可爱的护士是他人生中最后一道难忘的风景。“后来，爷爷没了，我们分批去跟他告别，许多人难过得哭了。但这件事让我们更加认识到，能为别人付出的人生是幸福的、快乐的。”梁健健说。
　　北京友谊医院骨科护士王艳：
　　除了病人的认可，“护士被重视”也引起了受访护士的共鸣。“被重视主要体现在对我们专业价值的认可上。”北京友谊医院骨科护士王艳说，现在她们科室实行了医护共同查房制度。查房时，护士负责汇报病人的检查、用药、康复、心理和费用等情况。对于护士的治疗护理建议，医生也非常重视。在医院，只有她们24小时陪伴病人，现在，医生越来越看重她们对病人的观察结果。
　　王艳说，病人和医生的信赖也促使护士们主动地学习更多知识。以前遇到病人有问题而自己答不上来时，护士们会等医生来解决，而现在则会主动看书学习。如今，医生为病人解读治疗方案、提出治疗要求时，她们都会主动学习。只要时间允许，她们还会去听术前谈话。
　　北京协和医院骨科护士长高娜：
　　有为才有位，提高专业技能是护士实现“有位”的主要途径。静脉血栓栓塞症（包括深静脉血栓形成和肺栓塞），是医院内常见、高发、高死亡率但可预防的疾病。它一直以来被认为是少见病，而实际上，几乎所有住院患者都至少存在一项该病症的高危因素。近年来，北京协和医院骨科经临床探索，于2010年在该科3个病房正式启动防治静脉血栓栓塞症的规范化护理方案。该院骨科护士长高娜介绍，2010年一年间，骨科共收治患者2254名，经评估，其中血栓高风险者有1619名，占总人数的71.8%。实施规范化护理方案后，术后出现深静脉血栓形成的仅有5人，占总人数的0.22%，出现肺栓塞的仅有1人，占总人数的0.04%，无一人出现致死性肺栓塞。
　　优质+多样=满意
　　随着优质护理服务的逐步推开，患者感受到的护理服务不仅越来越好，而且越来越多样化。2011年4月，卫生部委托中国医院协会对全国77家开展优质护理服务的医院进行了患者电话回访，结果显示，患者对优质护理服务总体满意度达到88.97%。
　　5月3日，记者走进两家医院的骨科病房，现场感受临床一线的护理工作。
　　北京友谊医院骨科病房
　　已接受膝关节置换手术的患者孙大娘正在责任护士杜婉的帮助下做康复训练。根据医生的要求，孙大娘每天坚持做屈伸病腿的练习。练习期间，杜婉自然地充当起了“监工”，她一边纠正孙大娘的动作，一边不停地鼓励孙大娘。
　　“手术麻醉期一过，大夫就教我活动腿，说活动开了以后对病腿恢复和以后行动都有好处。医生要求，抬腿5秒钟，再屈膝5秒钟是一组，让我一天做200组。杜婉每天过来检查“作业”，还夸我练得好，我一天差不多能做300组呢。”开朗的孙大娘对医生和护士服务的认真、细致不吝赞美之词。
　　对于腹膜透析的患者，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友谊医院会在病人术后，培训病人和家属掌握腹透操作流程及腹透出口处换药流程，并进行理论及操作考试，合格后方可出院。据介绍，该院还利用休息时间，对每位新加入腹透的患者做家访，进行家居环境评估，提出建议，使其达到居家腹透的要求，降低感染的发生率。
　　前年冬天，该院肾内科的一名护士利用周末时间，到距离北京城区20公里外的农村，为腿脚不便的腹透患者孟先生做家访，并为他进行营养指导，这让患者非常感动。
　　北京协和医院骨科病房
　　“您刚做完手术，有些事情一定要注意：首先，髋关节屈曲不能超过90度，比如不能屈身拾物、不能坐沙发或没有扶手的椅子。二是不能髋关节内收，比如两腿交叉、盘腿。三是不能负重量过大，比如过早弃拐行走和提重物等。”在北京协和医院骨科病房，一位责任护士在给患者做健康宣教，一边讲，一边认真地做着演示。接受宣教的患者张女士是个细心人，她边听边问，并把护士讲的内容仔细地记录下来。张女士说，久病成医，她特别希望能在医院学到与疾病相关的知识，让她没想到的是，北京协和医院的健康指导能做得这么细。
　　“住院当日、住院第二天、手术前一天到手术后第二天，护士已经做了4次健康指导。每一次都是先给我讲一遍，下午家里人来探视的时候再给家属讲一遍，过一会还会来提问，直到我们记住为止。”张女士说。
　　几位受访的医疗机构护理管理者表示，只有通过深层次改革，建立一套让护士满意的管理机制，才能让护士一心扑在病人身上，优质护理服务也才能走得长远。
　　感受到爱 就会更爱病人
　　经过2年多时间的摸索，我国医疗机构的护理改革已让越来越多的患者享受到了优质的护理服务。那么，对于护士，医院又是怎样调动她们的积极性的？
　　5月3日9时，北京儿童医院门诊。每个输液室内都坐满了正在打吊瓶的小朋友，护士马不停蹄地一针接着一针忙着给病人扎输液针，短短10分钟，就接待了8位病人。
　　9时30分，一个打点滴的孩子药液将滴完，其父扯着嗓门高喊护士，刚去输液室帮忙的护士便急匆匆地赶过来拔针。这边才拔完，又进来了一位病人需要打点滴，这一针还没扎完，另一侧又响起了找护士的喊声……
　　忙碌中的护士们，都像是踩着风火轮在“作战”。一位护士告诉记者，因为医院的护士相对较少，加上病假、事假、产假、公休假等，实际在岗人数减少，倒夜班过勤，护理人员普遍睡眠不足，生物节律紊乱。
　　记者从卫生部医政司获悉，近年来，医疗机构普遍大幅增加了护理人员配置。该部门对全国25家三级医疗机构所做的一项统计显示，2011年与2010年相比，这些机构中增加护士人力最少的为21人，护理人力增加最多的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一年间新增护士多达976人。
　　“从2010年开始，我们医院每年计划招收护士数达到150人，去年实际新增了130名护士。而这个数字在2010年之前为30人左右。”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友谊医院护理部主任郑一宁说，医院配备更多的护理人力，一方面有利于减轻在职护士的工作压力和负担，而更重要的是保证护理质量和患者安全。
　　随着护理改革的深化，让护士看到完整的职业发展规划，成为调动护士积极性的重要内容。北京协和医院护理部主任吴欣娟告诉记者，在责任包干护理模式之下，该院细化了护士分层管理，把护士分为4个层级，不同层级对应不同的专业地位和绩效分配水平。护士每晋一级要进行什么培训，达到多少学分，怎样进行考核，医院都有细化的要求和标准。
　　“以前，护士的工作职责和专业层级划分相对模糊，40多岁的护士和20多岁的护士没有太大区别，分配奖金时也是吃“大锅饭”，这导致一些护士在经验和阅历丰富时，离开了一线护理岗位。而严格的分级管理能让护士有“盼头”，获得职业成就感。”吴欣娟说。
　　物质补偿也是重要方面。在医院，如何加强对一线护士的激励，减少本就数量不足的护理人员向非护理岗位流失，就变得重要起来。吴欣娟说，现在，医院给予开展优质护理病房的护士专项补贴达到每人每月500元。值夜班的护士获得的夜班费从之前的50元～80元提升至110元～150元。现在，平均每名护士每月夜班费就能超过1000元。对于一些高风险的护理岗位，比如重症监护室、急诊抢救室、感染内科等科室，该院会给予护士每人每月300元～500元的补贴。“与2010年之前比，护士每月收入增加少则几百元，多则几千元。”
　　不少医院还通过人性化的管理，提升护士满意度。在北京友谊医院骨科病房，护士的排班计划是由护士自己填写的，护士长只需进行微调，这种方式充分尊重了护士的意愿，照顾了她们的需求。
　　在弹性排班的基础上，北京协和医院今年的一项重点工作内容是真正落实护士带薪休假。在鼓励护士科研和培训方面，北京协和医院今年增加了20万元科研经费，用于激励护士解决实际遇到的护理问题。为兼顾护士工作和学习，该院把护士培训时间从下午挪到中午，并把培训课件放到网上，方便护士学习。该院还启动“百人计划”，将年轻的医护人员派往发达国家接受专业培训。